《戚本禹回忆录(上部)》走近毛主席(四)
第9章毛主席不信万斤粮派我们到四川种粮了解实情
9.1 大跃进中的最大问题是浮夸风
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和人民公社化都并没有错。农村人民公社是在合作化之后又一个加强集体道路的创造,是将农村生产资料如土地、农具集体化,建立农村公有制经济的必要途径。要实现向社会主义的过渡,就必须坚强集体道路,人民公社是符合社会主义历史发展要求的。大跃进本身也没有错,但大跃进过程中出现了很多问题也是事实。现在关于大跃进的文章是汗牛充栋,但尊重历史、实事求是的不多。
刘少奇这个人一直是摇摆不定的,解放初他反对搞合作社,受到过毛主席多次不同程度的不点名的批评,像1955年说邓子恢“小脚女人”,表面上是说邓子恢的,其实是批评刘少奇的;毛主席说“确立新民主主义秩序”是右倾思想,是妨碍社会主义事业发展的,也是批评刘少奇的【注1】。可是,到了1958年搞大跃进、搞人民公社,刘少奇又是最起劲的,一下子从右倾跳到了极左。他在第一线,讲了很多过头话,共产风的源头就是在刘少奇这里,跟着他的指挥棒吹拉弹唱的人,上上下下都是一大堆。“大踏步地提前进入共产主义”是刘少奇的原话,还有什么“男女分营,到礼拜六住在一起,其他时间都要分开住”。这都是狂热到极点的话,削弱了群众对党的信念。家庭是老百姓根深蒂固的生活支柱,不要家庭了。这种东西谁会拥护?他自己都不拥护,他自己就和王光美分不开。刘少奇说,中南海也要取消家庭,中南海有大屋子住,男的住哪里,女的住哪里。我们都慌了,整天担心小屋会不会收回去啊,收回去了私人东西放在那儿啊。现在领导人说了话,下面可能不当回事,那时候刘少奇讲话,我们必须都得听。
大跃进中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共产风,而是浮夸风,后来饿死人就和这个浮夸风有密切相关。当时,从中央到地方各省市都有两派:浮夸派和反对浮夸派。浮夸派包括好些中央领导、大区书记和省委书记。中央以刘少奇、邓小平为代表,谭震林跟在后面瞎说。下面的几个大区的书记、省委书记,包括中南的王任重、华南的陶铸、华北的彭真、西北的刘澜涛、西南的李井泉和华东的柯庆施,都在那里推波助澜。王任重、李井泉、刘澜涛跟着搞浮夸现在是尽人皆知,其实陶铸也很能吹,浮夸得不得了,连彭真也是浮夸的,柯庆施也跟进去了。这些人搞这个浮夸倒不一定是他们商量过一起搞的什么路线,而恐怕是“你王任重搞了万斤,我要不搞万斤,那不就是我不行”这么一种想法造成的。四川的李井泉和湖北的王任重商量过吗?他们不可能商量的,那已经是个电讯时代,有什么事情一下就都知道了,他们是不约而同。对于他们的这种浮夸的做法,很多人是有不同意见的。这些人是反对浮夸派,但这些人当时被浮夸派批评是“右倾保守”,有的还受到排斥和打压。
浮夸风的一个标志是放粮食高产卫星。“高产田”、“亩产万斤”等消息都是在《人民日报》上首先登出来的。邓拓当时是《人民日报》的总编辑,邓小平是党内主管《人民日报》的。刘少奇是怎么讲的,邓小平是怎么讲的,毛主席是怎么讲的,《人民日报》和许多其他报纸都登出来的。刘少奇的讲话还印出书来了,全国发行。亩产几千斤粮食,刘少奇担心粮食多了,没有出路了。刘少奇批判底下人说:“你们没有志气,现在不是粮食少了怎么办,而是多了怎么办。”这种话也刊登在报纸上的。他这个思想还一时影响到主席,毛主席说,多了怎么办?那就多养猪,养牲口。他们说那还是吃不完,毛主席就说: “搞酒精燃料。”——那时我们缺石油。毛主席不是没有发热,毛主席也发热,但比起刘少奇,毛主席说话有个边,刘少奇的讲话一点边都没有。
毛主席从来就没有讲过什么“亩产万斤”,或者相信有“亩产万斤”这种事,还叮嘱我们这些他身边的人别去跟着瞎说,听听就是了。相反的,刘少奇,邓小平他们都相信亩产万斤的。1958年邓小平到东北视察,当地的领导汇报第二年计划增产20%,邓小平就说:“人家都是好几倍的增产,你们才20%,简直就像是乌龟爬。”他把当地的领导骂得个灰头灰脸。这在当时也是上了报纸的,查当时的报纸就知道了。田家英是拥护邓小平的,但在这个问题上,田家英都说邓小平虽然农村出身,却没有搞过农业,不懂农业。田家英都这样说,那是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也认为邓小平搞得太高了。刘少奇也是一样,吹得神乎其神。1958年到处报高产,可一到1959 年一月、二月,到处说缺粮,到处高产了却到处缺粮,毛主席就感到疑惑,就最早觉察到了浮夸风造成的恶果问题。主席是实事求是的,他支持大跃进,也最早发现大跃进中的浮夸风并反对浮夸风。在当时的中央最高层领导中,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真在农村生活过,小时候在家干农活还种过地,所以,他是头脑最清醒的。毛主席后来批评“就是有人吹得神乎其神”,就是指刘少奇、邓小平他们这些人的,只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威信不好点他们的名罢了。现在出的《刘少奇文选》 、《邓小平文选》都不收录他们这个时期的讲话,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出了问题怎么办呢?怎样反省出现的问题呢?是纠正失误并继续坚持走集体化道路,还是全盘否定然后走分散单干的老路,即搞三自一包?当时,在这些问题上,毛主席和很多其他中央高层领导人,包括彭德怀,是不一致的。毛主席看得非常清楚,好多假话是上面的刘少奇、邓小平他们逼出来的。毛主席反对浮夸,但要把那些搞了浮夸的大区书记、省委书记都整下去,他也不同意。因为那就意味着更改党的路线,那可是大事了,是要引起党内大震动的。可是,现在有人却说,主席是支持搞浮夸,支持“放卫星”的。这完全是胡说八道。毛主席是从干部有错误就改,不能一下子把有错误的干部都打倒这样一个角度,来看待犯有浮夸风错误的干部,而不是支持浮夸风。他说有浮夸也不要紧,放假卫星是错误的,但还有真卫星的嘛,把假的批判了,真的就出来了。这是个过程嘛,有错误也不要紧,改正就是了。
还有人抓住一个主席批过的文件不放,这个文件在规划共产主义的远景时提到了要亩产万斤的事【是否需要给出具体文件?】。主席看了那个远景规划后,说它像一首诗,叫陈伯达、张春桥他们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主席还问了钱学森,问他粮食亩产能不能达到一万斤。钱学森用光合作用理论推导,太阳光照多少,时间多少,如何如何,还搞了很复杂的微积分公式计算。我也看过钱学森的论证,但啥也看不懂,就记得有个符号“∑”,就好像是把大写的M侧着放的,就因为看不懂,反更崇拜他有学问。毛主席年轻的时候就对数学没有兴趣,高等数学知识不多。他看到钱学森的论证,又是理论,又是计算,复杂公式一堆,又说理论上是没有问题的,产量没上去,是没有弄好,弄好了就可以达到一万斤,一切都讲得有根有据。毛主席也没法驳斥。我估计,主席心理还是有疑问,因为他小时在农村种过地,能打多少他是心里大致有数的。后来钱学森说自己弄错了一个小数点。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都成了毛主席不懂科学了,乱来了,蛮干了,愚昧无知了,违反自然规律了。反正罪名一大堆。这都怎么说呢!上上下下干部说假话,搞浮夸,钱学森他是大科学家,是美国回来的,而且是爱国的。毛主席问他也不是错吧?
9.2 毛主席不信万斤粮
主席不信万斤粮,我第一次知道是从林克那里。林克在大跃进时期一直跟着毛主席到各地视察,对主席的情况熟悉。我对农村也知道一点,也不信万斤粮,觉得700斤不得了。那次林克和主席一起从天津参观回来,我问林克是不是真有万斤粮。林克告诉我,主席在天津就问了:“真一万斤吗?真这么多,吃也吃不完,怎么办?”主席是不信这个万斤粮,怀疑万斤粮才这样说的。林克听了主席的话之后就去把万斤粮弄清楚了(可参见林克回忆录)。原来,那些种试验田的人,在粮食成熟得差不多了,就在半夜把几亩田的稻挖出来,挪到一亩田里去,浇好水,让它们继续长。林克说,这样一搞,称出来的结果真有一亩几千斤,万斤没有看到。他照实都告诉了主席,主席笑了笑说:“原来是这样的”——这都是林克亲口给我说的。后来报纸上登出了小孩子站在麦穗上,我看到报纸,就去问林克报纸上的情况他实际看到过没有。他说他没有看到,但他说他想象这些麦穗、稻穗挤在一起,很匝实,小孩子站上去,坐上去都是可以的,倒了几片,小孩子还是可以在上面的。这不是自然长的,是人工堆起来的,现在你找人给你堆一堆,也可以上小孩子上去。他这一讲,我就都清楚了。主席不信万斤粮,又想搞清楚到底能打多少量,以便他在反左的时候有实际依据。所以,1959年初,他命令我们这些他身边的秘书亲自到农村去种粮,放下架子,参加劳动,也搞搞整社,把那些浪费粮食的事,整顿一下,共产风整顿一下(共产风陈伯达有很大责任,那时刘少奇、邓小平到处胡说,陈伯达是跟在他们后面胡说),但不能随便拿农民的东西,注意保护农民的积极性——那时候还没有“三级所有、队为基础” 。田家英向我们传达了主席的指示,他说主席讲:“岸英当年回来,我就让他去向农民学习,拜农民为师。你们要亲自下去,要跟农民一起劳动,也要拜农民为师。找一块最好的地,量好面积,用最好的种子,用农民的最好的办法,自己种,自己管理,不让别人插手,从下种到收割,全部自己来,看到底最高能打多少斤。打下的粮食,你们要自己去称重量,是多少就是多少,不准多一斤,也不准少一斤,回来把结果告诉我。”
9.3 我在四川种水稻的全过程
毛主席让我们到四川,实际就是想让我们搞个典型调查。解剖了一只麻雀,所有的麻雀是怎么回事就清楚了。当时,四川省委书记是李井泉,他报告反映说,四川省粮食最高亩产上万斤,平均亩产两千多斤。
1959年初,田家英、逄先知、我、李学谦和骆文惠五个人组成一个小组,下到了四川的新繁县大风公社,其中骆文惠是我科里的科员,是来自四川重庆的。田家英当组长,我担任支部书记。我们下来后,分散在不同的中队,田家英在公社掌握全面,主要是搞农村调查,又经常回省里开会,没有地时间下地。他以前也没有种过地,就是在延安也是教书,没下过地。这次他也没有实验田。逄先知是田家英的秘书,主要是跟着田家英的,天天东跑西跑,说开会就走了,只是偶尔到他自己的一中队去一下,可搞实验田是要天天都盯着的。骆文惠也没有实验田,她是小姑娘,觉得有困难,其实她干农活比我行。李学谦倒是搞了实验田,但规模不大,后来也没有像我那样打出报告来。所以,我们五个人,真正实际下去种田的就是我一个人了。
我姥姥是个贫农,我小时候在农村呆过,帮姥姥捡麦穗,捡来贴补家用,捡几斤就不得了。那时我还小,但也知道一亩小麦能打一百多斤,顶多两百斤。现在,浮夸风没有停止,毛主席要我们来实地调查,我是很高兴的,也愿意搞清楚一亩地究竟能产多少粮,万斤粮到底靠不靠谱。劳动是很辛苦的,在稻田里腿泡得黑乎乎,蚂蝗还要爬到腿上吸血。
我是下到新繁县崇义乡大丰镇第四中队第六小队。我们是中央来的,我说要一块最好的田做实验,他们就给了一块最好的。说是一亩,我自己丈量,有六百六十平方米多,差一点一亩。我交代说,这是我的田,你们谁也别动,也别施肥。怎么做,我去找几个老农请教后再说。我是在北方长大的,对水稻不懂,虽然小时候在地里帮姥姥捡过麦穗,可真正的农活却一窍不通。我从耕田开始学起,农民教我牵牛、套牛、架犁、扶犁。我开始觉得很容易,比我写文章找材料还容易。田不平,有深有浅,而且田埂边和田中间的泥土硬度还不一样。犁田的时候,犁要把好,碰到高一点的地方,要把犁尾压一压(等于把犁尖翘一翘),或者把整个犁往上抬一下,就能过去,否则拉不动。我开始不知道,一看牛停下来,以为是牛偷懒,就挥动鞭子往它身上甩,吓唬它,让它快走。那牛被吓了之后,一使劲就往前冲,我嘴里刚还哼着小调,很得意的,忽就叭嗒一下摔到田里,弄个嘴啃泥,边上看着的小孩就叫啊、笑啊,弄得我很狼狈。老农看见了就赶紧上来把我拉起来,我全身都是泥,赶紧去附近河里洗一洗。回来一看,犁断了。犁是农民的宝贝,当时一副犁要四十多块钱,我说我赔。当时我16级,工资也就一百来块,还要养家,但挺好的犁,让我弄坏了,还是应该赔。后来公社一个姓罗的领导说,有规定,你们干部下来劳动,损坏了农具由公社来赔。这事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内疚,那个时候公社也难哪。犁是公社赔了,可这个牛会认人,我抽它吓唬它了,它就怕我了。有位农民对我说:“你要去弄点嫩草喂它,还要让它看见是你喂的。”我照做了,一连喂了两天,那牛一面吃我喂的嫩草,还一面看我,之后就又听我使唤了。老农说,牛也是通人性的,果然是啊。不过,那之后,我不怎么犁田,他们也不让我犁了,怕万一再弄坏犁,损失就大了。
耕完田还要养几天、晒几天,再用耙来反复耙,把整块田耙平整了,最后泥块在水里变得细腻稀软了,才能插秧。那时李井泉规定,报上要整天宣传密植,什么“蚂蚁出洞”、“双龙出海”,就是秧苗插得越密越好。我去征求农民意见,农民就说,老戚啊,你要吃了他们的药(‘吃药’是方言,就是上当的意思),你的实验田就打不出多少粮食来了。农民讲,他们是听宣传已经吃了亏的,“蚂蚁出洞”、“双龙出海”,秧苗对着秧苗,密得不得了,秧苗长起来了还倒伏。农民讲种地的书本学问,讲不过教授、博导,但是讲实际知识,讲通风,讲稻苗授粉与蜜蜂的关系、与风力的关系,土壤深层与密植的关系,土壤肥力和收成的关系,这些因素彼此之间的关系以及管理的作用,那都讲得头头是道。他们说密植不能硬性规定行距间距,要根据具体情况。这就跟毛主席常讲的“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是一个意思了。田头地老有哲学是一点不假啊。我跟老农说:“听你们的,你们平时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关于密植的问题,我后来按农民的方法,把各种情况汇总,给中央写过一个专门报告。
老农还告诉我,想增产,就到城里去拉人粪,人粪是最好的,工作队要到城里去拉,哪里都会给的。人粪不值钱,但拉回来就是粮食。我找了几个年轻人拉板车到成都拉肥,拉了差不多一个月。从新繁县崇义乡到成都市区,大概20多公里路,有时候路上遇到雨,我们就躲在板车底下躺一会,等雨小了再走。有一次,雨太大,回不去了,我想到省里的招待所住一晚上,招待所在老皇城里,过去是个军阀的公馆。招待所守门的警卫看我们是拉粪的,说什么都不让我们进,一起去的农民就指着我跟他们说,他是中央下来的人,但人家还是不相信:哪有中央下来的人拉粪车的。我告诉他们打省委某个处长的一个电话,他们打了知道我确实是“北京来的工作队”,才接待了我们,还嘱咐我们换衣服,把粪车拉到后面去。第二天我们回新繁都早晨8、9点了。这以后就是再遇到大雨回不去了,我们也不去招待所了,怪麻烦人家的。其实,田家英常到省里开会,住在省招待所,招待所很多人都认识他,我们要住打他的名义找招待所内部的人就可以了。但是,认识田家英的人都知道他是中央的,那就成了用中央的旗号了,影响不好。即使其他场合出现万不得已的事情,我也都自己想办法,顶多说自己是“北京来的”,不用中央名义。
我们老祖宗种地,没有用化肥,都是人工肥料。现在城里的人粪都到水里去了,浪费了,还污染环境,可惜了。那时四川还有种苕子作肥料的。苕子学名紫云英,可打种子,嫩叶和苗尖可以吃,翻倒在田里烂了就是肥料。报上登,施肥越多越好,这样产量才会上去。我想增产,就想把拉来的人粪都用上。老农就叫我不要贪心,说不是肥越多越好,放到一定量就够了。多了,庄稼长不好,弄不好还死庄稼。不信,拿几棵秧苗做实验就知道了。我按照老农教的办法试验,结果第二天,秧苗就萎了,没两天,秧苗就完全枯死了。拔起来一看,底下根都烂了:太肥了,根烧死了。秧苗长起来后,老农告诉我要间苗,把弱苗去掉。我说,去掉不是少苗了吗?老农就说,这个苗不好,长大了要争肥,要影响好苗的收成。老农还教我什么样的苗算弱苗,要去掉。我不懂,就都听他们的,特别是那个教我犁田的老宋,我很相信他。
从耕田、耙田到插秧、除草、施肥、间苗,整个田间管理,我都是跟农民学了自己来做的。农民真好,只要跟他们交朋友,他们什么都跟你讲。那位一直教我的农民叫宋德成,后来当了大书记,现在还健在,前两年我去四川见了他,他居然也还认识我,也不把我当坏人看。我问他:“我当年种的田呢?”他指着一个楼房说:“都盖楼了”。我顺着他指向看过去,那里变成了工业区,耕地已经没有了。
我种的是早稻,在收割的时候,我让民兵日夜四面把守,不许有一粒粮食带进来或者带出去。民兵有枪,围观的人很多。收割的稻,一穗都不许拉在田里,都在现场一个方桶形的摔垫上把稻粒摔下来。那很容易,一摔稻粒就下来了, 散落的稻粒我都要把它捡起来。过称的时候,我一直盯着秤杆,高一点底一点都不行,必须是平的,最后得到的产量是500多斤,不到600斤。这是最好的了,超过我们的人不多。老农说我的产量不低,是种子好,实际上,是他们指导有功,没有他们的指导,是打不500多斤的。现打的粮食有水分,晒干入库的时候还要掉秤,掉多少,我自己不知道,我就根据当时老农告诉我的经验值比例做调整。这是毛主席要的数字,我必须搞实,虚一点都不行,不然就是欺骗毛主席了。那个时候我的思想就是这样的。
收割了实验田我心里有底了:过去下面给中央的报告是虚假的,单产两千斤不可能,早稻晚稻两季加起来顶多也就一千多斤。那时农业技术还很落后,连杂交技术也没有出现,万斤粮必然是欺人之谈。小麦产量比水稻低,更不可能上万斤。
注释:
注1: 《毛泽东选集》第五卷1977年版82页有一篇《批判离开总路线的右倾观点》 ,不点名对刘少奇“确立新民主主义社会秩序”。
第 10 章《四川粮食调查报告》的诞生和对庐山会议的影响
10.1 获得四川粮食产量真相
我们接受毛主席的指令到四川种粮,是在春耕之前,一到四川,就看到沿途到处都有标语牌,还有万斤粮、放卫星的照片。我在崇义乡大丰公社种水稻,前后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从犁田、耙田、施肥到插秧、灌溉、追肥再到除草、间苗、其他田间管理,一直到收割、脱粒、过磅,全程都是在最经验丰富的老农的教导和帮助下进行的,而且可以说是用了最好的土地、最好的方法、最好的肥料、最精心的护理,最后得到的水稻单产也就是500多斤。
老农还说我的产量是不低的,超过我的农民不多。我就问他们了: “你们不是报告平均二千斤吗?”农民回答我:“那都是干部报的,你不多报,他怎么升官呢?”我又问:“那万斤粮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就告诉我:“万斤粮就是把快熟的稻谷挖出来,十几亩集中到一亩上,卫星试验田都是人造的。那么多稻子塞得满满的,小孩子都可以上去踩。”这与当初林克跟我说的他在天津知道的情况几乎一样。
当时,劳动模范罗世发给主席报告的也是二千斤。据农民讲,人家要他报一万斤,他不,他就坚持只报二千斤。从这些情况来看,很明显过去四川,甚至全国的农村,给中央的报告是虚假的,单产两千斤不可能,早稻晚稻两季加起来顶多也就一千多斤。那时农业技术还很落后,连杂交技术也没有出现,万斤粮必然是欺人之谈。小麦产量比水稻低,更不可能上万斤。但是,这只是我的感觉和判断,因为我得到的实际产量只代表我这个地方,不能代表四川全省,农民七嘴八舌的说法也不能全信,还必须亲自听听罗世发自己怎么说,才能下结论。我决定去拜访罗世发。
罗世发当时有一大堆头衔:四川省劳模、全国劳模、全国人大代表等等。上面去找他的人多,他都照顾不过来,他不是我这个公社的,我要自己去,恐怕也见不到他。所以,我就先要做点准备工作。
我先联系了县里的曹书记,他是个道地的农民出身的老干部,对知识分子很尊重。田家英是大知识分子,他很尊重,我也算个小知识分子,从中央来的,他也很尊重。我和他谈得来,我们都希望国家的计划和毛主席的指示,要符合下面的实际。我跟他说,我这次下来就是因为毛主席想要了解真实情况。他则嘱咐我要好好工作,不要辜负毛主席的委托。我下来后跟他接触了多次,觉得他是个有魄力的人,而且看得出来,他是愿意让我调查到真实情况的。他往上报的也是亩产两千斤,但他实际是不愿意这样做的。在私底下他跟我说过:“我要不这么报告,书记就当不了。就这样报,我还挨批评了。因为我报的在各县的报告中是最低的。”
我把想和罗世发见面谈谈的想法说了,曹书记一听,就要陪我去。我说,你是父母官,也是大官,人家见了你就不敢说话了,还是我自己去谈谈吧。你给他打个招呼就行。就说我是个不懂农业的知识分子,想跟他请教点有关农业的知识。曹书记爽快答应了,马上通过电话打好招呼,还让一个崇义的周书记同去,给我领路。
当时陈伯达的秘书史敬棠来四川办事,顺便看看田家英,田家英不在,就来看我,也顺便看看农村的实际情况。我已经约好要去看罗世发,就让他跟我一起去,直接向罗世发调查情况。李学谦是我科里的科员,是我们五人工作组成员之一,我把她也带上了。去找罗世发谈,我有信心。我觉得,他只要是党员,是人民代表,而人民还拥护他,就有党员的纯朴之心。只要我能讲清利害,他就会说真话的。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知道真实产量,我的实验田只代表我这一个地方,全省的真实情况是怎样的?有没有虚报?知道这个就够了。
我们几个人见到罗世发后,我就感觉到这个劳动模范没有脱离农民本色,和现在那些吃吃喝喝的书记们是不一样。我先和他拉了一些家常,赞扬他这个农业专家对四川、对国家做出的贡献,然后我就介绍了我自己种实验田的详细经过,还说自己没有按照报上说的做密植。他听了说:“老戚啊,你种的试验田,我看了。”听他这样说我惊讶得很,问:“你这个劳模,真去看了我的实验田?啥时候去的呀?我一点不知道。”他说:“你插秧的时候,我就去看了。上面来种田的,我都要去看看的。都说田家英带了个工作队种庄稼,我就去看看是不是也来瞎胡闹干啥的(他说的是土话,是瞎胡闹的意思,我自己说不上)。我还带了几个公社的人去。我跟他们说,这个工作队看来真是毛主席派来的,这个种实验田的是个内行啊。我一看就晓得,你那个插秧不是根据上面规定的‘双龙出海’,是按我们农民的意见插的。 ”他又说:“我们也没有照省里的密植要求做,但报告还是写按照要求做的。真要那个密植,就要死苗了。我们都是7、8寸的距离,都不是双龙出海,双龙出海太密了,苗长不大就倒了。你们是按老百姓的搞法。毛主席派来的人就该这个搞法。”
听他这样一说,我就问:“那你怎么那么多?我却这么一点儿?才500多斤?”他好像有点为难了,瞪大眼睛看着我,不说话。不过我看得出,那也不是反感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就说,老罗啊,你别看毛主席地位那么高,他的计划,他的指示,都要根据下面真实情况来定的。下面的情况不真实,他的指示就脱离实际了。毛主席好比一个加工厂,材料不好,出来的产品就不好。这个责任就不在毛主席。你可要说真话啊。要都是假材料,毛主席怎么领导啊?你看,我来半年多了,种的实验田,密植跟你的一样,产量也就几百斤,哪有几千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罗世发知道我了解实际情况,我不是瞎说产量,而且他也该看出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个真相,就放下了包袱,说:“老戚啊,你不要问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哪有二千斤?二千斤都没有,哪来一万斤?我这个地就是最好的了,去年用最好的种子,就打了八百斤。他们整天都在这里,都知道的,就是这么说就是了。我去做报告,全国都是几千,几万,我这个劳动模范只打了几百斤,那不是给会议抹黑吗?不能给会议抹黑,不能给中央抹黑,我就说二千斤。二千斤都没有,就是八百斤。”
“那别的劳动模范也瞎说的?”我又问。别人我不敢说,江苏的陈永康,他报了四千斤。我问他,你怎么打的?我们都是种地的,都知道的,谁也不能骗谁的。陈永康就跟我说,老罗啊,不问了,你都知道,你还问我,哪里有四千斤。我问他,那你今年打多少?也就八百斤,他说。”这就是当时四川粮食单产的真相,也是全国粮食单产的真相。我们是几个人去的,听罗世发说出这些真相的不是我一个人。当然,这里记录的是谈话要点,不是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年代久远,做到一字不差是不可能了。跟罗世发谈完回来,我把谈的情况告诉了曹书记。曹书记说:“罗世发报的这个产量,下来的干部都不敢去翻这个案,也翻不动的。你用了什么法子?”我说:“也没有什么法子,就是实话实说,告诉他,你这个劳动模范的粮食产量,牵涉到这个国家的计划和毛主席的抉择。我是用诚恳打动他了。”我又问曹书记:“将来,你要是为这事挨了批评怎么办?”他说:“你调查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承认。你别提我就可以了”。一个多好的干部啊,那时也不得不说点瞎话。
10.2 起草《四川粮食调查报告》急送庐山会议
我亲自种粮,我和老农交谈,我走访全国劳动模范罗世发!这三者相互印证当时四川粮食单产就是亩产最高八百斤。知道真相后,我马上把我获得真相的过程和具体结论写成了一个报告。报告中关于我自己得到的产量,我特别强调了用了最好的土地、最好的方法、最好的肥料、最精心的护理。关于和罗世发的谈话,我把我怎么讲的,罗世发怎么说的,罗世发什么表情,都详细写进去了。因为史敬棠全部听了罗世发说的话,而且做了笔记,我把报告写好后,就跟他说,你也听了罗世发说的,这是给主席的报告,你也看看。他看了很高兴,也同意报告内容。我说,那你也签个名吧。他是赞成对毛主席讲实话的,所以就签了名。由于他的级别比我高,又是陈伯达的秘书,还是个抗日战争时期的老干部,影响力比我大,我就让他把名字签在前面。李学谦也参加了谈话,我让她也签了字。这也算是求一种人多势众的效果吧。所以,这个报告是我一个人起草,但有三个人署名:史敬棠、戚本禹和李学谦。
【以前的材料说当时还有一个河南来的同志也在,就让他也签字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和现在的两个人的某一个是重叠的,是不是史敬棠当时是从河南过来的?或者另有其人?这里是根据10月戚老给的孟繁华的文字材料整理的】。
我们起初是五个人下去的,分散在不同的中队,田家英开会多,没有时间下地,就没有实验田。逄先知因为是田家英的秘书,老要跟着田家英东跑西跑,说开会就走了,也实际没有搞实验田。骆文惠是个小姑娘,觉得自己一个人搞实验田有困难。李学谦倒是搞了实验田,但规模不大,也没法像我那样打出报告来。我是实打实想搞一个报告的。一个人成心想搞个事儿,只要基本条件具备(有些条件要去创造),就一定能搞成。所以,我们五个人到四川,实际种田的就是我一个人了,最后唯一的关于粮食单产的报告就是我这一份,叫做《四川粮食调查报告》。
报告写完请几个人签字后,我就立即派人送给正在参加庐山会议的田家英。一般送主席的报告我们是一起搞的,我先送他。这次调查,就我这一个报告能让田家英拿到庐山会议上交差,所以田家英看到后就在报告上加了一句:“这是史敬棠、戚本禹他们亲自调查的。”他把史敬棠也算在工作组了。由于史敬棠毛主席也认识,田家英这样做实际效果还是好的。在“八司马事件”中,主席就知道我了,还和我谈过话,对我也信任了,见这个报告上有我的名字,就对这个报告看得很细致。主席想象的产量就是那么个数,我的报告一来,印证了他的想象,他就知道我的报告是可靠的,他想象的产量也是对的。
据田家英、林克后来告诉我,毛主席把这个报告看了好几遍,一边批示立即印发会议,一边把李井泉找来,问他四川粮食亩产量究竟多少。李井泉不假思索就回答毛主席说:“有些地方一千多,有些地方二千多,平均二千斤。”主席追问:“怎么田家英他们小组自己去种田,才只有五百多斤?”主席说着就把我的报告给李井泉看。李井泉看了报告上的产量就抗争说:“这不可能。他们说的是假话。他们调查得不对。我的确下去看了,的确是二千多斤”。主席指着报告问李井泉:“你看这两条,一条是罗世发说的话,一条是戚本禹他们实验田的产量,对不对呀?”李井泉说:“不可能。我是亲自下去的。” 李井泉坚持认为这个报告里面有保守思想、右倾思想;还觉得我们是中央去的人,底下人就顺着说,不敢多说产量。他就在主席那儿、当着主席的面跟田家英吵,说田家英是否定大跃进,是带着框框下去的。还说田家英是拆他的台。他没有说我什么,因为我只是个小科长,虽然报告是我写的,但不是我递上去的,我也直接递不上去。主席说:“你看他们的报告,他们是亲自去种的。亲自打的,亲自秤的,你去种过没有?打过没有?秤过没有?”李井泉说没有,那主席就说:“没有你怎么否定人家呢?”李井泉争辩说是他派人亲自去调查的,主席就要他还是好好看看那个报告再说。
李井泉当时是地方上最突出的人,省市里就他和柯庆施两个是中央政治局委员。我的报告牵涉他的政绩,要是报告属实,那就是他欺骗毛主席了,这牵扯到他的政治生死问题。他要保护他的地位,不服气是当然的。主席对他说的话看上去就几句话,可那其实是很厉害的几句话。这些也都是庐山会议结束后田家英他们回来后讲给我听的。
真正给李井泉打击的还不是我的产量,而是他树立的劳动模范罗世发。他立即派人去向罗世发核实是不是我打着罗世发旗号说话。罗世发当时归统战部管,统战部长是罗世发的顶头上司,平时中央要罗世发开会,一般都是统战部长通知的。李井泉就专派四川的统战部长这么一个罗世发最不敢顶撞的人去找他核实。这个统战部长不敢怠慢,立即就先去大丰公社查看,问农民戚本禹种田有没有那回事?产量是不是500多斤?农民告诉他,是的,是老戚自己种的,自己打的,自己秤的。随后统战部长就去找罗世发核对,还把我的报告念给他听,告诉他李井泉说了是戚本禹欺骗主席。戚本禹说八百斤的产量是你说的,你真这么说的?你是不是记错了?罗世发说:“他没有欺骗主席,我是这么讲的,八百斤是我说的。”罗世发这个人真了不起,他顶住了,说了真话。这是后来崇义乡的周书记和罗书记来北京看我,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转告我的情况。那个统战部长应该说也是有正义感的,心里可能有些怕李井泉,但还是愿意讲真话,就实事求是根据他核实的结果,跟李井泉报告了我那个报告的真实性。李井泉这才向毛主席认了错。
10.3 田家英从庐山紧急下令我们从四川撤回北京
庐山会议本来是反左的,我的报告毛主席批示印发给了大会,是最重要的反左材料之一,说是最重要的武器之一都可以。我的报告态度旗帜鲜明,说他们报的高产都是假的,李井泉最典型。当时李井泉是对万斤粮吹得最厉害的人之一。还有湖北的王任重,山东的舒同,河南的吴芝圃,安慰的曾希圣,他们有的甚至比李井泉吹得还厉害。我把陈永康对罗世发说的那些话都写在报告里,等于是把江苏省委也扯进去了。这在庐山会议上就是个很大的事,各省市都震动。看到李井泉挨批评了,好多省的领导都心虚了,因为他们也都虚报过产量的。
主席本来也是准备按照《四川粮食调查报告》写反左的文件,但彭德怀搞了个万言意见书,把反左的事情搅黄了,庐山会议风向也180度大变了。那些在会议前半截因为搞浮夸遭到批评的大区书记、省委书记们,纷纷起来积极批判彭德怀右倾,反对彭德怀,借以掩盖他们自己的那些东西。田家英之前因为我的报告成为反左的一面旗帜,出了风头;之后就因为搞到彭德怀的“俱乐部”里去了,也成了很多人攻击的对象。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陈秉忱的电话,他说:国庆节到了,你们赶紧回来参加筹备,而且还有别的任务,一天也不要耽误,接完电话马上启程。我说,火车票买不到怎么办?他说,你们是中央的还买不到火车票?我告诉他,火车站人挤人,真的票难买。他说,难买就坐软卧回来,软卧费从我的工资里出。赶紧回来是第一,马上启程(我当时是科长,按规定不能坐软卧)。
我当时不知道庐山会议上出了事,不知道我的报告起了那么大作用,不知道李井泉和田家英吵架。我以为是正常的工作回调,所以不想走那么急。工作要交代一下吧?那些帮我的老乡,怎么也得通知一下,握个手,话个别吧?但陈秉忱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都说到用自己的工资为我买软卧票这个份上,我不立即走是不行了,何况我一向是服从组织安排,不讲价钱的。我放下电话连忙收拾行李,到公社要了台破车帮我运行李到火车站。李学谦得到撤回的消息最晚,最快也只能第二天走,我不能等她,又怕她车资不够,就留了点钱让人转交她。我赶上了当晚那班火车,要再晚半个小时,就错过了。普通车票真是没有了,我买了软卧上车,进包厢后几分种车就开了。真是紧张得不行。那时不是所有车厢都有啤酒供应的,但软席车厢有,我买了两罐喝下去就睡觉了。
回到北京才知道庐山出事了。陈秉忱告诉我,田家英挨了批评,为了保护你们叫你们赶紧回来。这一点田家英是真不错。要是把我们扔在四川不管,那我们最好的结局恐怕也得戴一顶右倾的帽子回来。如果李井泉他们向中央建议,让我们就在底下继续劳动改造,那就不知道什么结局了。后来崇义乡的周书记到北京来看我也对我说过,幸好你们走得快,否则,庐山会议的精神一下来你也是右倾。李井泉回来了,你恐怕走不了。他整了好多人,包括新华社四川分社的记者都挨整了。
当然,这都只是一种推测。1962年在开七千人大会之前中央有个会议,李井泉正式向田家英道歉,说是自己搞错了。这说明李井泉这个人还是有点气度的。七千人大会我也参加了,李井泉还特地到我们秘书办公的地方来向我认错,承认我的调查是对的。当然,那个时候,我已经因为另一个报告《关于“调查研究”的报告》在党内有名气了。那个报告是我在二七机车厂的时候写的,主席批示:“戚本禹是好同志”,让大家讨论。所以,大家都对我很客气,李井泉也是这样。
10.4 建议后人给罗世发立铜像
有文章说【注释来源】是田家英调查得到 800 斤的产量,是罗世发顶下来的,如何如何。这是把我当做田家英了。我曾经去见过文章作者【大致那一年?】,让他去问问“老宋”,就是宋德成,把情况落实清楚。宋德成跟他说了,他是和我一起干的,田家英当时不在。文章作者说改过来。可是,我已经倒霉了,文章作者只能那么写。其实这无所谓,田家英实际上也是队长,只要讲的是基本事实,让后人知道当时的实际产量,知道主席是怎么样不相信万斤粮,怎么知道的实情,就可以了。主席确实是没有几千斤、万斤这个想法的,搞浮夸并相信万斤粮的是刘少奇,邓小平他们。主席是实事求是的,正因为这样,才有我们到四川去种粮。田家英在庐山开会前的确带给了主席一个报告,但那是其他报告,是关于公共食堂的,现在去查档案,可能还有相关文件在。有人说,田家英在报告里大骂公共食堂。这也不对,田家英对食堂的态度是维持。我跟他争论过,我说食堂不能维持,维持是浪费,大家吃大锅饭,有就猛吃,还是农民回家自己开小灶好,吃多少农民自己有个打算,不浪费。食堂是好,将来物质丰富了,就跟饭店一样,会受到欢迎,但现在我看农民不欢迎。我不反对食堂,但你也不用说维持食堂,就把实际情况跟主席报告就行了。田家英听了我的意见,却没有改。他说毛主席对食堂很重视,他要不说维持,毛主席看了报告就会反感。我说那这个报告就不送。他说,已经送了。现在大概有人把我的《四川粮食调查报告》和他那个关于维持食堂的报告搞混了,或者当成一个报告了。
由于田家英在庐山会议后半截是和彭德怀搞在一起的,在庐山会议之后批判和反对右倾的时候,四川省就斗争了罗书记和周书记,说他们是跟着田家英右倾的。据罗书记说,最后也斗不下去了,因为我种实验田,周书记、罗书记都是没有参与的,都交代不出什么。我去找罗世发谈话,周书记也就是带个路,没说什么,审不出名堂来。最后是让周书记为给我带路写了检查。
我是很感激罗世发的。他要不实话实说,那我在主席那里的信誉就破产了。我坐牢出来后想去看罗世发,他却已经去世。要我说,后人该给罗世发树铜像。不是因为他救了我一个人,而是因为他把这个亩产万斤粮的谎言给揭穿了,救了多少人啊?并且改变了历史啊!还有那个曹书记,历史也不该忘记的,要不是他,我也没有可能和罗世发见面。另外,罗书记和周书记也吃了苦,也不该被人遗忘。在这里我也一并表示对他们的敬意。
第 11 章关于庐山会议和“彭德怀反党集团”的若干情况
11.1 关于彭德怀说的“小资产阶级狂热性”
大跃进之后不久,毛主席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很多下面的事,已经开始对刘少奇、邓小平和一些大区书记、省委书记搞浮夸表示出了担忧,并从1958年11月的第一次郑州会议和1959年2月的第二次郑州会议开始,连续召开了一系列会议,积极部署反左,采取措施制止高指标和浮夸风。他要我们到四川去搞调查,了解农村实情,也是为了掌握第一手材料,进一步防左反左。1959年开春我们下到四川调查不久,主席就通过办公厅打来电话,之后就写过一封党内通信。这封党内通信是号召生产队长都要抵制高指标,要求发到农村公社支部,要给农民去讲。当时我们看了,就觉得主席很了解下面的情况,就好像是针对我们下面看到的情况说的。我们下去之后第一天吃的是干饭,第二天开始就越来越稀了。不是农民对我们不好,而是他们没有那么多粮食给我们吃。不是一个队这样,而是各个生产队都这样。我估计这些情况田家英在电话里跟主席做了口头汇报,并告诉主席下面的粮食产量很可能是瞎报、虚报的。主席要求中央把他写的“党内通信”发到公社支部,要农民抵制高指标,说明这个时候主席已经在考虑发动群众来反左了。那时田家英在底下跟我们说,毛主席有一席列的反对左的、反对过热的指示,我们要传达到农民。后来我们拉有线广播,田家英亲自还给农民念文件,叫农民不要虚报,要讲实话……。但是,我们小打小闹传达到的地方是有限的,四川其他地方都不传达,因为四川的领导不让传达。这实际是扣押了中央文件、扣押了主席写的党内通信。四川是这样,安徽更过分,曾希圣不但扣押党内通讯,还把反对浮夸的安徽副省长张凯帆打成反革命集团。问题是这样的严重,主席让中央召开庐山会议是要继续反左,加大力度纠正“左”的错误,主席想通过引导大家读书和讨论,让那些在大跃进中“放卫星”、搞浮夸的领导干部,把头脑冷静下来。
彭德怀上庐山之前是在湖南也做了调查的,看到了农村的一些实情,也反对那些过左的东西。所以庐山会议上彭德怀和主席是一致的,都是要反左。既然会议是一个反左、反浮夸的气氛,当初那些被浮夸派批评为“右倾保守”的人,就有了说话的机会,难免对浮夸派发泄不满。彭德怀通过小组的发言,把这些人的情绪调动起来了(我相信有关档案还保存着彭德怀在小组发言的材料,我现在已经无法接触或者查到那些材料了,只能寄托希望于未来的档案开放了)。他这个积极反左,是符合毛主席的思路的。
毛主席在会议上接到了我在四川写的、经田家英呈送的《四川粮食调查报告》,认真阅读后很满意,就批给大会了,是作为反左的重要依据材料之一印发的。我的报告实际不仅仅是揭穿了四川的粮食产量真相,而是完全揭穿了全国的粮食产量真相。这样一来,以前搞浮夸的人,如四川的李井泉,河南的吴芝圃等等,就都在小组会上受到彭德怀和其他很多人的批评,会议反左的效果很好,很突出。
据李银桥讲,会议就要结束了,要打行李包了。毛主席书多,到哪里都带上一堆书,包括《资治通鉴》这类书。书整理打包费时间,主席就叫他先把书打包好。这意思就是会议要完了,准备下山了,根本没有要整彭德怀的意思。主席还说了会后要到下面去转一下。
但是,彭德怀对会议这么早结束不满意,他觉得批“左”批得不痛不痒,批得太轻描淡写了,就给主席写了一封信,就是现在一般说的“彭德怀万言意见书”。意见书表面上平和,在一般人看起来没什么,但里面有钉子,暗含杀机。因为他提出了“小资产阶级狂热性”的问题,而且是在会议就要结束的时候提出来的。这个就极不正常了,表明他对这之前开会的结果有意见,他不同意会议就这么收场。中央准备搞个纠左的文件,还没有见面怎么就要散会呢?
“小资产阶级狂热性”这个词党内都懂,是左倾路线的代名词,在延安的时候就有了。要解决这个问题,就是要改变中央领导了。以前的李立三就当了三个月的总书记,也就提了一个“先夺取几个大城市”的主张,说了“会师武汉,饮马长江”这些话,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就是犯了“左倾盲动”的路线错误,就下去了,到苏联去改造了15年(那不是修养,是改造)。王明、博古也都是因为路线错误下去的。
关于搞单干和走集体化的争论,从建国以后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彭德怀一直实际上是主张单干的。那些反对搞大跃进的干部,也大多是他这个主张,都认为中国搞社会主义的条件还不成熟。刘少奇却一直是摇摆不定的,解放初他反对搞合作社,到1958年大跃进,搞人民公社,他又是最起劲的。他在第一线,讲了很多过头话,像谭震林这些人就跟着他瞎说。实事求是地讲,毛主席在大跃进中的错误没有刘少奇、邓小平他们大,对比一下他们在大跃进中的讲话就知道了。共产风和浮夸风的源头都是在刘少奇这里,跟着他的指挥棒吹拉弹唱的人,上上下下都是一大堆(参见第9章)。但大跃进中彭德怀和刘少奇并不一致,彭德怀还是坚持他原来的单干,没有像刘少奇那样左右摇摆。浮夸风搞出了那么大的问题,彭德怀就觉得自己是掌握了真理了。
彭德怀用“小资产阶级狂热性”这个提法,实际是把目标指向刘少奇。这是有充分道理的。首先,彭德怀在意见书里引用了刘少奇在大跃进中的一些具体讲话,作为“小资产阶级狂热性”的证据。这是能说明问题的。其次,他后来责怪毛主席不该把这封信印发会议,同样也能说明问题。他说他是跟毛主席做私下谈话。是私下谈话,他就不会说毛主席本人是“小资产阶级狂热性”,必然是另有所指,而他既然引用刘少奇的话作为“小资产阶级狂热性”的证据,那就是指刘少奇了。第三,彭德怀是元帅,是很有策略的人,他要是把矛头指向主席,就不会写那封信了。第四,他在文化大革命中对红卫兵说“刘少奇是极左的。你们现在才反刘少奇,我在庐山会议上就反了”。这也能证明他当时就是针对刘少奇的。
总之,彭德怀觉得刘少奇搞的浮夸风是严重的路线问题,他用“小资产阶级狂热”这个党内人人都懂的说法,实际是希望中央换掉刘少奇,让他自己或者其他什么人上去来纠正刘少奇的错误。
11.2 关于彭德怀的“反党”和“军事俱乐部”
彭德怀的信到了主席手里,主席就不能走了。主席说,不能我一个人看,我要开会的。这个李银桥都知道的,主席一看到信,就让他把打包的书都打开了。彭德怀后来说,这个信是给主席的,你怎么能发给大家?彭德怀不懂吗?他写的是正式信,是给中央提意见,不是给主席一个人提意见的,主席就得处理,不能就这么算了,起码要给常委们看看吧?所以庐山会议继续进行。继续开会后,彭德怀实际上活动更加积极。
刘少奇等一批在中央的领导人,还有各省市的一些主要领导人,都是浮夸风一派的,都犯有彭德怀说的“小资产阶级狂热性”的错误,毛主席把信一批下去,他们都看出了钉子:如果中央接受照彭德怀的意见,那他们这些对浮夸风负有直接责任的人,就都要垮台。这就是说,彭德怀的信把事情搞复杂了,把党内两派的矛盾直接拿到了桌面上,中央以刘少奇为代表、地方以李井泉为代表的浮夸派领导人都闹起来了。
这个时候就要看主席的态度了。主席是反对搞浮夸的,在会议前半截还拿着我从四川经田家英呈送的《四川粮食调查报告》批评过李井泉,其他大区书记、省委书记也跟着紧张。可是,主席认为浮夸风是工作中的错误,改正就可以了,哪怕就是搞浮夸的这些大区书记、省委书记,都不必要撤换的。他此前就说过,有浮夸也不要紧,放假卫星是错误的,但还有真卫星的。把假的批判了,真的就出来了。这是个过程嘛。像李井泉,他在受到主席批评以后,地位就岌岌可危了,底下一些人就不听他的了。如果把他这样的人都拿掉,那好些大区书记、省委书记都得拿掉。省委书记、大区书记都拿掉了,刘少奇还干得下去吗?那就意味着要引起党内大震动的。所以,毛主席说彭德怀的信是在“下战书”,是完全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的。主席批判彭德怀是下了决心的,但不是出于私心,而是为了党内团结,为了党的路线的连续性、一致性,避免党内大震动。
恰在这种情形之下,会议期间发生了一件不正常的事件,就是彭德怀、张闻天、周小舟、黄克诚、周惠、陈伯达、胡乔木、田家英、李锐等几个人经常晚上在一起开小会。当时,警卫战士给中央首长站岗值班都要做值班记录,做例行汇报,有警卫战士在值班例行工作汇报中,谈到彭德怀他们一些人经常开会不开灯,就是人进去了就熄灯,开完一两个小时的会,一个一个地出来。警卫战士把几点关灯、几点开灯、什么人进去出来,都做了详细记录,报告给了连长,连长再上报,层层上报就报给了罗瑞卿。当时,中央已经有个防突委员会,是专门防止突发事变的,由周恩来主要负责,罗瑞卿也是负责人之一。出于职责所在,罗瑞卿看到这个警卫战士的记录,觉得很不正常:中央没有叫开这样的会,他们怎么开了?罗瑞卿实际是不相信会有这种事,为了搞清楚警卫战士记录的是不是实情,他就亲自到小树林观察。彭德怀他们不是开一次会,又一次开会的时候,罗瑞卿就把情况都观察到了。
在再后来发生的事情中,李锐起到了非常坏的作用。李锐说他是主席的秘书,其实他不是。他只是因为在长江三峡水利建设上的有些好的意见受到毛主席的重视,毛主席让他担任自己的通讯秘书,可以经常写信来反映下面的一些情况。类似的通讯秘书主席有一批,有农民、小学教员、知识分子,演艺界的,什么人都有,反映的内容十分广泛,主要涉及群众生活和群众关心的问题。主席这样做是为了更全面掌握情况,但这些人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席秘书(参见第4章)
李锐参加彭德怀的小会最积极。人家说李锐是司马懿是有道理的,司马懿走路老回头,李锐走路也老回头。我事后听到很多秘书室同志的议论,尤其是李锐出了问题去劳改之后,听到田家英、逄先知、李银桥都议论说,李锐当时做贼心虚,一看到罗瑞卿,四目相对,就以为他们开小会的事情暴露了,就去找主席主动交代。他干嘛这样呢?我现在分析,他是想,既然罗瑞卿已经知道了,就会向主席汇报,主席会追查,万一有什么事就不如争取主动。林克后来跟我说,主席听了李锐的主动坦白以后,很快又听到了罗瑞卿的汇报,就找了周小舟、周惠等人来问情况。
李锐知道主席找了他们后,生怕他们说的比自己说的多,所以又去找了主席作补充交代,说彭德怀、陈伯达、黄克诚、胡乔木、田家英他们骂毛主席比斯大林晚年还坏。这个话要是真实,就犯了大忌了,一句话就够了。赫鲁晓夫背叛斯大林,让斯大林名誉受到严重污损, “斯大林晚年”是个贬义词了。这些周惠后来写的书里都有,林克也说了,李锐自己也承认的。李锐的这个第二次交代,可能为了解脱自己就夸大其词,还搞了很多张冠李戴,等于是疯狗乱咬人,使问题升级了。
按照林克的说法,李锐还交代过,说在他们开小会的时候彭德怀打电话给军队了。我估计这是林克的分析,但源出李锐的交代报告。否则主席怎么会说他们是陷入军事俱乐部呢?参加小会的军队的主要负责人就是彭德怀和黄克诚,两个人能算一个俱乐部吗?张闻天和其他几个人都是非军人。主席不会无缘无故有这个概念,一定是有报告。彭德怀是政治局委员、国防部长,黄克诚是中央委员、解放军总参谋长,这两个人是直接掌握军事大权的,张闻天是管外交、搞经济的,田家英、胡乔木、陈伯达都是毛主席身边的人,这么多人都担任党的要职,还有管宣传的,搞在一起,说了许多严重违反组织原则的话,还包括攻击主席本人,这些在当时就是不折不扣的反党。
至于军事俱乐部,那就还有一个背景。彭德怀1959年4月带中国军事友好代表团访问苏联和东欧,在上庐山前,刚结束对苏联和东欧的访问。有陪同他出访的人回来后向中央报告,说彭德怀在苏期间,受到赫鲁晓夫超规格的热情接待,有好几次苏方还把中方随行人员和翻译拦在门外,通过苏方的翻译与彭德怀单独会谈。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很不正常的情况。因为在此之前,毛主席拒绝了赫鲁晓夫想在中国建立长波电台和潜艇基地的无理要求,赫鲁晓夫正对毛主席恼怒不已,还多次向访问苏联的中国同志说,希望他们推翻毛主席的领导。庐山会议之前不久,赫鲁晓夫一直在公开发表言论,批评我们搞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而且彭德怀率领的军事代表团刚回来,庐山会议召开前夕,苏联就单方面宣布取消包括提供原子弹样品在内的军事合作协议。这明显就是赫鲁晓夫在给中国共产党从外部施加压力,来促使中国党内发生他想要的改变。黄克诚当时是总参谋长,而他也实际参加了彭德怀的小会。这就使军事俱乐部仿佛有影有形了。
此外就是陈毅汇报的事,当时陈毅留守北京,相当于看守内阁,有临时处置权,可以调动军队。苏联武官去见陈毅,要求个别谈话,陈毅把秘书都谴走,只留下翻译。苏联武官开门见山说,你们中央在庐山开会,你在北京可以乘机把权力拿到手里。陈毅听了火冒三丈立即把这个武官请走了。陈毅马上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主席。主席说,你让他多讲几句嘛,苏联策反也不是一次了。这一系列事情联系在一起看,暗影重重,彭德怀的军事俱乐部就有依据了,毛主席不采取措施也不行。毛主席说彭德怀的军事俱乐部、路线错误,是想推翻我们的路线,他不是一下子来的,是各种各样原因集合起来促成的(苏联是一直想把毛主席搞掉的,后来贺龙访苏,也策反贺龙,说他们一个元帅就把赫鲁晓夫搞掉了,要贺龙把毛主席搞掉。贺龙当场发脾气,总理也抗议,不谈了,回来)。
要解决彭德怀的右倾问题、反党问题、军事俱乐部问题,实际不是毛主席一个人决定的,而是中央集体决定的。当时大部分人,尤其是那些大区书记、省委书记对彭德怀都不满意。彭德怀这个人有很多优点,但也有很多不为一般人所熟悉的一面。我到中南海工作之后,第一次感受到的很可怕的军内高层斗争,就是彭德怀批判刘伯承和粟裕(参见第5章)。他这样做,得罪了很多军内的人,在党内也结怨很多。结怨的由头,以及这个“军事俱乐部”的由头,都是在彭德怀自己。所以,当时他的“军事俱乐部”一揭露,就是墙倒众人推,说他反党、搞军事俱乐部,全党不同意的很少,根本不是像现在很多的书里和文章里看到的那样,好像每个人都是彭德怀的支持者,就是毛主席一个人要把他打倒。
我听田家英说,当时反对彭德怀最积极的不是毛主席,而是刘少奇。刘少奇把彭德怀骂得狗血喷头。这就让我想起彭德怀骂粟裕,真是一报还一报。刘少奇还坚决主张把彭德怀清除出党,但主席没有同意。贺龙骂彭德怀也很积极,骂得也很厉害。李井泉本来是因为浮夸风遭到毛主席的批评,彭德怀也一直就是在会议期间不断批判他们这些浮夸派的,现在李井泉也有了反击彭德怀的机会了,大肆批判其彭德怀来了。李井泉是贺龙的部下,解放四川的两个元帅是贺龙和刘伯承,贺龙排名还在刘伯承的前面,因为这个渊源他成了“西南王” ,谁也不怕。而且他对会议前半截得罪了他的田家英也不放过,借田家英参加了彭德怀的“小会议”对田家英也大肆报复。田家英正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紧急通过在北京的陈秉忱下令我们火速撤回北京,免得留在四川也受到李井泉的报复(参见前一章)。
11.3 关于毛主席解救田家英、胡乔木和陈伯达
田家英、胡乔木和陈伯达都参加了彭德怀的“小会议”。这是为什么呢?主席让田家英带着我们去四川种粮调查粮食产量,也让陈伯达,胡乔木下去搞调查了。他们一下去调查,就会发现问题,就要把真实情况汇报给主席。这就都要和地方领导发生冲突。田家英是因为把我在四川做的调查报告给了主席,揭穿了四川的粮食产量浮夸,使李井泉受到主席的批评,从而得罪了“西南王”李井泉。李井泉那时当然会想:你田家英来四川调查,我对你那么好,什么会都请你参加,奉你若上宾,本来四川是工作上的模范,向国家交了多少粮,结果你一个调查报告,把四川说成是搞假的,这不是在主席那里捅我一刀吗?李井泉是从来就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打击的。可想而知,这件事之后,李井泉对田家英的态度会怎样。田家英还骂了王任重搞浮夸风,当时各路诸侯中,李井泉,王任重是最厉害的,柯庆施也算一个。三个大诸侯,田家英得罪了两个,所以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胡乔木也是,他在湖南也是到处批评指责人家,日子当然也一样不好过。陈伯达在福建,也都是因为类似原因而不受地方领导欢迎的。他们这三个人拿李井泉、王任重这些人是没有办法的,在彭德怀站出来挂帅反对李井泉他们,向浮夸派发起批判的时候,就都很自然地跑到彭德怀一边去了,但对于彭德怀的本意可能是并不知道的。
他们在“小会议”上到底说过毛主席哪些坏话,现在也是众说纷纭。当时,李井泉说田家英骂毛主席是“斯大林晚年”,田家英听到就很吃惊,他以为是李井泉瞎说,就问他“你怎么知道?”还辩白说“我没有”。李井泉就说是李锐说的。田家英这才知道李锐把什么都坦白了。李锐后来改口:“是我讲错了,不是田家英说的,是我说的”。李锐是看到情形不对了,想把事情都承担下来,但这时候谁也不相信他了。
说“铁托杀了许多反对他的人”,说“毛主席还不如斯大林,是和铁托是一样专制”。这个话应该是有的,因为有好几个材料相互印证,但到底是谁第一个说出来的,现在已经无法搞清楚了。其实主席没有杀过一个反对他的人,连王明这样的也没有杀。有人造谣说王明吃了药,遭人毒害,一大堆医生出来证明说那是胡说八道【注释时间和具体情况】。张国焘看不起主席,张国焘要走人,主席连他的女儿也不为难,也送出去。张国焘要回来,主席也同意,只要他做一个检讨就可以,张国焘检讨也不愿意,就没有回来。所以,王明都骂说主席厉害。主席历来主张,大部不抓,一个不杀。在这方面,主席是最开明的,历史上也无人可比,怎么能把他和铁托相提并论?
田家英恨死李锐了,从庐山回来后,在我的面前大骂李锐是“小人、小人,无耻的小人”;说李锐上蹿下跳,小会上讲的最多,却把什么都推给别人;说李锐向主席坦白,不讲他自己的,专讲别人的,还乱咬人,诬告。李锐说田家英在什么地方当面给主席说过“主席百年以后会留下骂名”这样的话。但是,就我对田家英的了解,田家英是绝对不敢这样讲的。他平时见了主席很害怕,很谨慎,哪来的胆量进这样的言?李锐的这个话不可信。田家英和李锐一起背后骂主席,田家英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我什么时候离开主席,就死给主席看。他这是发牢骚,发不指名的牢骚。【以上,秀才们说主席的坏话,哪些是俱乐部里说的被揭发出来的,哪些是其他场合说的也揭露出来的,或者别人猜测的,恐怕分别开来加评论。这个问题我以前就提出了,再次提出。】陈伯达也恨李锐,说他当叛徒。李锐喜欢记笔记,把小会上田家英、陈伯达说的话都记下来了。文革中怕扩散,抄了李锐的家。陈伯达先要我们中央文革去,我说,现在是军管,我们去不合适。后来是叶群最信任的吴法宪安排军队的人去的。抄回来的笔记本交给陈伯达,陈伯达把笔记本都撕了。胡乔木也骂李锐,因为李锐把他也出卖了。
前几年,周慧把李锐当年的表现都讲出来了,李锐反驳周慧。我可以作证,当时田家英他们都认为李锐这个人是小人。那些骂主席的话私下讲讲,就好比是对领导有意见,也就算了,大家都一样的。他到主席那里去坦白,就变性质了。我们是不敢讲的,事实上我们对主席很尊重,也不会那样讲的。毛主席后来批判彭德怀,引用他们小组会上的几句话,有些不是彭德怀讲的,而是张闻天说的。张闻天在里面起的作用很大。据他们后来自己说,谁在小组会上讲话、讲什么、怎么讲,都是张闻天事先和他们打好招呼的。他们还说开会关灯是因为怕热。
不管他们三个到底说了什么,主席也没有让田家英写检查,也没把胡乔木、陈伯达如何。各个省市对他们三个攻击得很厉害,主席就说“他们都是我们的秀才”,就把他们都解救出来了【原来的材料是说,这是后来的事,不是会上的事。我这里是有意淡化了时间点。请戚老核准时间点,以便修改】。其实,当时根本不是这几个人的事。彭德怀军队里是有支持的,这几个大秘书和彭德怀搞在一起,要不把他们和彭德怀分开,就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当年曹操官渡之战后,从袁绍那里收缴了很多图书文册,其中有一部分是曹操军中和许都的人给袁绍的私密书信,是一些动摇分子在两军胜负未见分晓的时候,拉关系、留后路、甚至接洽投降的见证。就在那些写信人忐忑不安的时候,曹操出人意料把这些书信全部当众焚烧了,曹营军心、政心顿时安定。主席丝毫不输曹操,一句话就让几大秘书的事情过去了,那才是斗争的艺术、团结的艺术。所以,在庐山会议后,田家英回来给我们作报告,传达庐山会议指示精神,批判彭德怀就很激烈。那个报告记录我现在还有的。他说彭德怀怎么怎么反党,怎么怎么野心家,必须要把彭德怀打倒,要在党内批判。他讲得比主席在文革中说刘少奇的机关枪大字报还厉害【是否可摘录一些原话?】。
应该遭到严重处理的是李锐,主席把李锐看透了,说他是蒋干。蒋干为曹操服务,被周瑜利用。主席的意思是说李锐是彭德怀派来的,结果给看穿了。这是听林克说的。主席连对李锐的处理都是宽大的,他同意了陈伯达的意见,没有把李锐列入“军事俱乐部”里,也没有开除他的党籍,只给一个党内处分。主席一贯是这样,你坦白了,汇报了,承认错误了,他就从宽了。主席要是把李锐和彭德怀一样处理,那李锐就严重了。刘少奇说,他又不是中央委员,算不了什么。其实,不是中央委员,却是一个起了很坏作用的核心人物,有那么严重违反组织纪律的事情,也该严重处理。现在攻击毛主席最厉害的,而且篡改庐山会议事实真相最起劲的,居然也是这个李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
11.4 当时中央对彭德怀的处理是合理的
庐山会议快到尾声时,风云突变,180°大转弯,从反左变成反右倾了,会期也延长了,最后搞出了一个“彭德怀反党集团”。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它的影响到今天还是没有完结,留给历史和后人的思考很多。现在好些人还是简单认为彭德怀是当时敢讲真话、敢“为民请命”的代表。他当时可能确有为老百姓呼喊的动机。我的历史观是,以人民的利益为标准,不以个人的好恶为标准。我跟着毛主席,也是因为看到他做的、想的都是为了老百姓的利益,所以把我抓了我也不改初衷。作为研究历史的人,我现在想,彭德怀只要是代表老百姓讲话,有为民请命这个动机,是为老百姓做有益的事,哪怕有野心,也没有关系,也应该肯定。但是有一点他不对,他不必把浮夸风提到路线上来,用“小资产阶级狂热性”这样的路线斗争用语。因为这个用语党内都懂,几乎是等于逼迫毛主席换人,换掉刘少奇。彭德怀批评的很多东西确实是我们的缺点。但是,这些缺点毛主席都讲了,而且是讲得最早的,讲得最透的。彭德怀借大跃进和人民公社中的失误这么一讲,好像他就是正确路线的代表了。毫无疑问,彭德怀的意见书起到了相反的效果,对他自己、对庐山会议反左都是这样的。庐山会议180°大转弯,彭德怀应该负主要责任。
彭德怀是抗美援朝的英雄,抗美援朝以后,彭德怀在党内地位非常高。当了常务副总理和国防部长,尽管当时在党内排名不在前面,但实际地位是在第三,实际威望也在刘少奇之上,甚至也在总理之上。总理没有多大战功。总理抗日期间没有战功,即使是新四军,他其实也指挥不动的;新四军前期是叶剑英指挥的,皖南事变后一个时期是刘少奇负责;解放战争期间总理也没有战功,他搞外交,搞统一战线,搞跟国民党谈判。
在胡宗南进兵延安的时候,总理、任弼时陪同主席转战陕北。总理主要的战功只在这里。建国以后,彭德怀并不听总理的,有什么事直接就向主席汇报。如果彭德怀没带兵去朝鲜作战,还只是西北局的书记,那他是没有这样的地位的。他有资格代替刘少奇,只要把刘少奇打倒,他就有可能到达刘少奇的位置上去。党内有呼应,外面有苏联的支持,彭德怀自我膨胀是明显的。
彭德怀和高岗的案子都牵涉懂所谓“里通外国”的问题。我觉得,两人的里通外国性质是不同的。从党的原则上来说,高岗“里通外国”是成立的,只不过这个外国不是帝国主义国家,而是社会主义国家。高岗通苏联,一个历史原因是共产国际刚刚解散,一些习惯的做法是不可能一下子改变,我们还需要苏联保持友好关系;高岗长期主政东北,与苏联为邻,为搞好关系,获取支援,与苏联通报一些情况在所难免。但是,彭德怀和赫鲁晓夫的暧昧关系是性质不同的。因为彭德怀和赫鲁晓夫暧昧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批判苏联的修正主义了,中苏已经不是以往的那种同志加兄弟关系了。
彭德怀访问苏联,撇开中方翻译和赫鲁晓夫谈话,谈了以后赫鲁晓夫就到处赞扬彭德怀;赫鲁晓夫一直攻击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彭德怀访苏回来后就和他是一个调子,大肆攻击党的总路线。这个本就极不正常了。而且彭德怀率领的军事代表团刚回来,庐山会议召开前夕,苏联就单方面宣布取消包括提供原子弹样品的军事合作协议。这明显就是在给中国共产党施加压力,促成中国共产党内高层的改变。彭德怀批评“小资产阶级狂热性”,党内都懂是路线问题,是要改变当时的中央领导层,彭德怀还说什么要“苏联红军”过来解决问题。这就等于里应外合、里外夹击了。
庐山会议批判彭德怀以后不久,赫鲁晓夫的一些后续做法也是很有含义的。赫鲁晓夫9月访问美国还在赞美彭德怀,后又多次在不同场合公开说彭德怀是“国际英雄”,要中共为彭德怀“平反”(本书第14章有一个关1962年十中全会的材料,其中特别谈到了这些方面的问题,读者可以跳到那里看看),在遭到断然拒绝后,就在1960年停止对中国的一切经济援助,撤走所有专家。从这一系列事情来看,说彭德怀“里通外国”,在当时是有足够根据的,而且性质和高岗通苏联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是超过了党内斗争的范围了。当然,非要拿出具体的什么证据说他勾结苏联,那是不容易得到的,除非当时就有苏联方面的具体配合,比如派军队打进来,封锁会场,就像1968年苏联对捷克搞的那样【注释布拉格事件】我认为,庐山会议主席讲话、决议都是有道理的、是合理的。现在看好像不合理,“军事俱乐部”可能是子虚乌有的。但当时是合理的,说他们是“军事俱乐部”是有相当足够的依据的,批判也是合理的。主席够宽大了,彭德怀搞这些,还是保留了他的政治局委员,只免了他的国防部长。所以,这事也不能光说主席的不是。事情过去之后,很多疑点都能慢慢弄清,消除,但谁要是处在事发时主席的位置,看到这么多的疑点,他怀疑不怀疑?谁又能比主席做得跟好?
司马迁写李陵说他打仗勇敢的,是有功劳的,也写了是因为汉武帝没有去支援他,才导致他失败被俘。但也直言“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李陵是投降的,李家在陇西是被人看不起的,被批判的很严厉。对人物评价,共产党人要学司马迁的精神。彭德怀是主张单干的,是反对社会主义的,这在当时来讲,就是投降资本主义的,而他与苏联又有那么多的不清不白,这是不能用后来的一句“为民请命,敢说真话”就遮盖过去的。
